鐘三嬸讓人捎了信給柳蕓娘，柳蕓娘當日便同東家請了休假，午食過後不久便趕了回來。

時辰尚早，又有好些日子沒回屋，柳蕓娘想著給家裏搭把手，卻感覺怎麽也插不進手去，阿九瞧出了阿娘的尷尬，立即拉著她說話：“阿娘，前幾日春桃嬸子剛念叨著你，讓你得了空過去坐一坐，家中這甘薯幹恁多，不如阿娘捎帶些過去，順道與春桃嬸子聊聊閑話，左右寶權哥也尚未歸，等他歸來我便差冬生去喚你！”

柳蕓娘接過閨女遞過來的一籃子甘薯幹，又瞧著忙碌的眾人，誰也沒多留自個兒一眼，只得嘆了口氣：“行，那阿娘便去瞧瞧你春桃嬸子，家中若是有事兒便差人來喚我！”

“誒！”

阿九應聲。

柳蕓娘走了之後，李老漢在一旁板著臉默默念道：“你這阿娘可是越來越富態了，連家裏的活計都忘了怎的幹，還真像是富家小姐出身！”

阿九聽了略顯不悅：“阿爺可是想說我阿娘懶了嗎？我阿娘自打進了老聶家，可是沒少做活計，能得戚地主家賞擡才短短數月便擡為夥房掌事可不是憑運道的！”

李老漢瞧著這閨女同自個兒置氣，不由的自嘲一笑：“得得，是阿爺失言，你阿娘哪裏是個躲懶的性子，她若是懶性子，哪裏能教養出你這樣能幹的小丫頭片子！”

阿九抿唇一笑：“我去瞧瞧阿離，順道給大夥送些水去！”

鐘寶權和馬秀娥解決人生大事兒去了，阿離、楊鐵蛋和楊永富可是依舊在幫忙挖著地窖的，應得馬秀娥說的，方方正正的挖個三人高，能容納三、五十人的大小，即時下頭擱個竹梯，上上下下的便也不難了。

阿九跑去給阿離擦了汗又送了水，這才又到了楊永富楊鐵蛋那一處。

“方才聽你阿娘回來了，可是三嫂子喚回來給寶權做酒席來的？”楊永富笑呵呵的說道，“來寶權那小子今日若成了，說不準明兒個便有喜酒吃了！讓你阿娘多列幾個葷菜，寶權那小子上一年可攢了不少銀子。”

楊永富樂呵呵的說著一臉喜氣，成日在外做活，壓根不曉得鐘寶權被聶家母女坑騙了的事兒。

楊鐵蛋也不是個愛嚼舌根的，便挑著好聽話道：“可不是，讓那小子這回可是運道了，能娶上恁能幹的媳婦，讓他多吃些肉長些勁兒出來，三年抱倆！”

“嘿嘿，你這不正經的小子！索性阿九尚小，若是大姑娘在這，可不得給你羞得臊得慌了？”楊永富拍了記楊鐵蛋的後腦勺，卻也是說笑成分居多。

不巧，阿九內心正是個正八兒經的大姑娘，也確實被他們說得內心臊得慌了，便抿唇一笑，調侃出聲道：“二位叔叔若是累了便出來休息一陣再挖，左右這事兒也不是一兩日能趕出來的！待阿離那頭做完了，叫他過來幫著一同挖就成。”

楊永富一聽立即挑了挑眉：“喲，小丫頭片子這是在激咱們哪！可得加把勁去，萬萬不能讓小阿離一人將咱兩個大男人給超過去了！”

“可不是，來，嘿！”

“哈！”

“嘿！”

“哈！”

楊鐵蛋一聽，立即來了勁，二人一嘿一哈的運起了節奏，一鏟又一鏟的將土拋出了地窖。

大槐村下 楊家院子——

柳蕓娘來得時辰上趕了巧，楊春桃開了院門迎了她進來時面色便有些猶豫，輕咳一聲給了她記眼神，便又拉著她往院裏走去。

柳蕓娘一路被拉著往西屋裏走，眼神下意識的卻要往東屋裏瞧去一眼，這一瞧只為看看楊大郎在不在，卻不想瞧見了一個垂頭一臉羞澀的女人。

她的心‘咕咚’一記，腳步下意識的停了下來，看向那坐在另一側的楊永升，那漢子往常皆喜歡板著臉一副冷漠的神情，今日瞧著卻有些局促。

“這已是近日裏來的第三個，那模樣比頭兩個都要好上一些，丈夫外出謀生意賺了些銀子便娶了有錢人家的閨女，將她丟棄在山野荒村裏不加理會，聽說家中尚還有個閨女，年歲與阿九一般大！”

柳蕓娘被拉著手進了西屋，就著塌上坐下。

“小七兒剛睡下，咱姐倆正好叨叨嗑！”春桃子邊說著，便拿起一旁的布料縫制著衣裳，家中三個男兒郎，一家四口的衣著皆要她一手縫制出來，偶爾還要替大伯也做上一件，可謂是日日沒得空閑。

“哎，大伯屋裏要是能多個人，我這心裏頭也確實能落下一樁心事，瞧那女人模樣兒倒還細致，就是不曉得這做活的手腳可還麻利，妯娌間若是合得來，家裏自然能熱鬧和樂些，若是合不來，著實也是個禍事，哎，左右日後我做得再全面些，不叫人說了嘴去便是！”楊春桃有些自說自話，看一旁柳蕓娘還在出了神，無奈的搖了搖頭，嘆了聲氣。

“……大伯要樣貌有樣貌，要能耐有能耐，即便是咱山窪子村也有不少寡婦盯著，前些年他便楞是想不通，誰領來了都不見，這幾日不曉得是開了哪門子竅，突的願意見人了，說不準還真是阿爹阿娘顯了靈。”

柳蕓娘抿唇一笑，那笑意卻未達及眼底，“開了竅便是好事，找個好女人，養個娃兒，日子才能正正經經的過起來！誒，原本想來抱抱小七兒，即是睡著了，我便改日再來，這是阿九讓我帶的甘薯幹，你也拿過去人家嘗一嘴，事兒若是成了，便給我捎個信，我定趕回來幫他備個頂好的酒席。”

楊春桃聽罷一楞：“誒，你……”

柳蕓娘卻先一步離去了，出了院門，還輕輕的給帶上，仿佛未來過一般。

楊春桃嘆氣：“看來是真無心同大伯在一處，大伯這十餘年的癡情可算是錯付了，也罷也罷，早些讓大伯死了這份心也好！哎！”

出了楊家院門的柳蕓娘，擡起手悄悄的抹了把眼角的淚。

這大半年來共同進同出的情義，她又豈是鐵石心腸，只是那腹疼難當前去‘仁壽堂’尋周大夫醫治時，周大夫所斷言的話，卻令她永生難以釋懷。

“聶家灌你滑胎時的劑量著實大到致命，你能保住這條命已屬萬幸，日後想要生兒育女是不可能了，索性你已有了阿九，總算不至於孤寡一人。”

總算不至於孤寡一人！

是呀！

她尚且還有阿九這閨女，可若楊永升與自個兒在一處，他便是膝下無子，孤寡一生了，她豈不害了他一世？

去娶個能生兒育女的女人，總好過同自個兒這已不算是女人的女人糾纏不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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